杨大壮和田桂花的公交车 载着小镇的365天

铁皮壳子里的人情江湖

每天清晨六点，打着哈欠的蓝色7路车准时碾过青石板路，车头歪歪扭扭贴着"镇东菜场—纺织厂宿舍"的线路牌。驾驶座上五大三粗的杨大壮握着发亮的方向盘，副驾位扎着蓝布头巾的田桂花正麻利地往投币箱里补零钱，这辆上世纪90年代出厂的公交车，早成了十里八乡离不开的"移动客厅"。

两个灵魂摆渡人的相遇

老乘客都知道，这对搭档原本八竿子打不着。杨大壮年轻时是省田径队的铅球运动员，退役后开过货车跑过长途，直到接了父亲的公交司机班；田桂花以前在棉纺厂当质检员，下岗后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应聘乘务员，没想到在晃悠的车厢里一干就是二十年。

要说两人合作的秘诀，每天雷打不动的肉包子定是纽带。车场门口陈瘸子的包子铺开张比早班车还早，杨大壮总会捎上六个包子——四个菜馅的给桂花大姐，俩肉馅的留给自己。包子香混着车厢特有的铁锈味，就成了唤醒小镇的独特闹钟。

会喘息的钢铁伙伴

这辆浑身掉漆的老家伙可有脾气。三伏天里空调罢工是常事，田桂花准备的蒲扇总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；雨水多的季节车门闹别扭，杨大壮就杵在车门口当人肉门挡。车上最气派的要数驾驶台挂着的手工日历，每天撕一张，转眼就攒了十三本。

"前方弯道，抓好扶手啊！"田桂花的提醒总比GPS快三秒。要经过李大爷家门前那段坑洼路时，她会提前把装鸡蛋的竹篮挪到软垫上；碰上拎着活鱼赶早市的大妈，杨大壮会默默把停车时间拉长三十秒。

流动茶馆里的众生相

第三排固定坐着晨练归来的张奶奶，她的绣花坐垫下永远塞着当天的晨报；后门扶手旁站着高中生小杰，耳机里漏出来的英语单词和报站声混成奇妙的二重奏。每月15号，穿绸衫的赵会计准点上车去信用社，怀里揣着镇上七家小厂的工资袋。

最热闹当数除夕夜末班车。打工返乡的后生扛着编织袋挤上车，田桂花变戏法似的摸出自家腌的萝卜干，杨大壮把《常回家看看》的磁带塞进老式录音机。车顶的星星灯一亮，整条线路就成了游动的银河。

时光碾压不碎的温度

去年冬天镇上通了新公交线，带空调的电动巴士让不少老街坊直呼"高级"。但大伙发现，坐7路车的人反倒更多了——刘裁缝要送改好的裤脚给王婶，孙大夫定期给孤寡老人送降压药，连刚入职的邮递员都知道，给7路车指个口信比打电话还管用。

今年清明时节雨特别密，杨大壮在驾驶座后发现个鼓囊囊的布包，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个青团。挡风玻璃上不知谁贴了张皱巴巴的作业纸，歪扭的铅笔字写着："杨叔田姨，我考上县重点啦！"

暮色里，蓝色车身映着晚霞拐过最后一个弯道。仪表盘跳动的不只是公里数，还有永远23℃的人情冷暖。这辆喘着粗气的铁皮盒子，载着小镇的柴米油盐，轧出了最绵长的生活轨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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